变性是金星的一次重生。
男孩金星从6岁起就认为自己应该像姐姐一样是女孩儿,上厕所的时候就想,早晚我要到那边(女厕)去。1995年,28岁的金星经过慎重的考虑,选择在北京医科大学整形外科医院做变性手术。当金星告诉当军人、特别正统的父亲这个决定时,原以为会大发雷霆的父亲居然安静地点了支烟说:“总算对上号了,从小看你就像个女孩子。”
1995年住进北京香山医院时,金星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,“把我自己这条命,交给老天爷了,看着办吧。”她熬过了痛苦的手术期,从120斤瘦到96斤。变性手术是成功的,但是手术中一条小腿被压了16个小时,小腿肌肉到脚指尖神经全部坏死,很难恢复,即使恢复过来,也是一个瘸子。金星不信邪,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坚持锻炼,一年多以后,她又奇迹般地站在了舞台上。
在后来的回忆中,她绝少提及那段时间的痛苦,在她名为《半梦》的自传中,她的恢复锻炼成了最简略最平淡的一节。事实上,作为一名出色的舞蹈家,面对医生的残废诊断,不可能没有过绝望。金星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聪明,她知道,这个社会是重结果不重过程的,失败者的痛苦,很少会有人同情。
她从6岁起就有做女人的幻想,16岁就做好了做女人的准备,却等到28岁才做变性手术,她冷静地承认:我拼命地想先得到事业上的成功,只有先做一个成功者,社会才有可能接受我的与众不同。我比其他的变性人幸运,但这幸运是我咬断了牙自己挣来的。
青年时代发现自己与常人不同,他困惑过,他靠不停地舞蹈来发泄。手术那段时间,她只能静静地躺着流泪,因为太疼。她不呻吟,不叫喊,怕给医生护士添麻烦。她曾是一个水一样阴柔的男子,这会儿却变成了一个铁一样坚毅的女人。
手术至今已快十年,父母有时称呼她还会“儿子、女儿”的搞混。“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理不理解我的决定,但是他们的爱帮助了他们,他们就是想要我幸福。”少了一贯昂扬的金星有些黯然,然而说“爱”的时候,金星温柔似水。
“老天爷在这儿给你一块,在那儿就会拿掉一块,他很关照我了,我特别知足。儿子女儿,随便父母怎么叫,但是他们知道,我没有瞎胡闹,我是一个严肃的艺术家,他们很骄傲。人们爱背后说我什么都无所谓,随便您,怎么开心怎么叫我。如果这种话能伤害到我,那我早活不下去了。行善积德有很多种方式,如果你们能拿我开心一刻,那也挺好。我做的这件事情,一不犯法,二不影响其他人生活,所以我很坦然,我觉得坦然的态度会改变社会对我的看法。”
1998年,她成立了金星现代舞团,这是目前中国内地惟一的私人现代舞团,并先后带团在中国、韩国及欧洲各地演出,每到一地均能引起极大的“金星效应”,场场演出爆满,场场谢幕时间长达15分钟以上。
2004年,《上海探戈》赴欧洲巡演,引起轰动,欧洲评论界给予极高评价,“正当我们的现代舞不知该往何处发展的时候,一个来自东方的舞蹈艺术家给我们指明了方向。”
金星说,她不否认有些人是抱着对她变性的好奇心走进剧场的,但是只要他们肯坐下,给她一个多小时,她肯定能用舞蹈打动他们,等他们走出剧场的时候,记住的一定是她的舞蹈。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,“我是全中国最大的行为艺术,我这一生都是在做一个行为艺术。这个行为艺术不是维持一天,而是一直到我死为止。我用我的生命、我的作品来做人,看社会怎么认同我,接受我。”她的变性、她的婚恋,并非刻意营造,而是个体真实的需求,她为自己的生活讨得一份自由,同时也豁达地把评说的自由交给众人。
诗人于坚对金星说:“金星,你是全中国心理最健康的一个人。”这个外人想象中复杂而神秘的女人,生活里就像她的绰号“玻璃鱼”一样透明、简单。金星,太阳系最引人夺目的一颗行星,也是惟一逆向自转的行星。一个拥有这样名字的女人,也同时拥有这两样气质。从成为女人,到重返舞台,从领养子女、到喜结姻缘,变性以后的金星,正如行星纠正了偏离的轨道,运行得越来越旺、越来越精彩。